车窗被安装在顶棚的荧光灯照亮,忠实而又冷漠地反射着我的面容。窗外不见了蓝天与阳光,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。我如同被困在一艘缓缓沉入海底的邮轮中,四周的舱壁随着列车的晃动,有节奏的向我压过来,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车厢变得更加逼仄。

列车已经驶入地下五分钟三十五秒,我数了又数,手中的护身符总共有四十二个棱角。

不管再来多少次,我都无法习惯这趟列车。就像不管在这里生活了多久,我永远都活得像一个异乡人,只能在偏僻的角落远远窥伺着他人一般。

不过,我也乐在其中。通过观察言谈举止,来推测对方的性格与职业,是我永远也玩不腻的游戏。

“那是神罚!”这次开口的是个“眼镜”,一看就是那种喜欢沉浸在自己世界中,醉心于各种怪谈与传说,现实生活中没什么朋友的人。

“愿神保佑我们。”这次是神父。像他这样的神职人员往往是受人尊敬的,但谁又能保证在这其中不会混入几个斯文败类呢?

“最近的治安……唉,比起神,老夫还是希望警察们能尽快将他们捉拿归案。”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将拐杖戳的啪啪响。在他身边并没有像是子女的人,是家庭矛盾,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抑或只是单纯的想要乘坐列车?……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爷爷,如果他还在的话,今天大概也是这般模样吧?

“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敲门!”呵,又是一个表里如一的直爽家伙。虽然这种人说话办事经常缺根弦,但和他们共事爽快,心里头敞亮。

晃动渐渐地缓了下来。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刹车声,列车如同洄游的鲑鱼般从地底鱼跃而出,任由久别重逢的阳光塞满身体的每个角落——才几分钟不见,这阳光竟变得有些刺眼了。

“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到了,感谢您乘坐本次列车……”不管录得多悦耳多动听,只要想到这个声音是从冰冷的电子元件拼凑而成,就算这一切都是神的恩惠,我依旧感到一阵恶寒。

我从座位下抽出行李,背在背后,随着人流缓缓地挪向车门,穿过那狭小与辽阔的分界线,踏上月台,化为千千万万人中最不起眼的一点。我再也看不见戴着眼镜的少年,再也看不见手拿圣经的神父,再也看不见直爽的汉子,也再也看不见拄着拐杖的老者。我与他们的缘分便到此为止,也许明天就会,也许再也不会见面。

我深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地吐出来,尝试着挤出一丝微笑,向着出站口走去——

哦,这次是雷欧尼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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